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最高興莫過阿公開口說:「走,跟阿公回山上住幾天!」我很清楚,媽媽說什麼都不管用,終究會拗不過阿公的堅持,勝負總在一句:「叫妳媽媽款幾件替換的衫褲」。

跟阿公回去山上吃五頓,是非常迷人不可抗拒的原因之一。因為插秧、割稻期間,家裡會雇請下港師傅來幫忙農務,三餐外加兩餐田邊戶外點心,在田埂旁等著用扁擔挑來吃食,放竹藍裡的東西什麼都香;晚餐時刻更是精彩無比,下港師傅吃飯時,一定個個盤踞餐桌旁,兩腿直接屈膝打坐在椅條上,他們吃飯的樣子特好看,兩團腮幫子鼓脹,舉凡雞鴨魚豬肉,一定一口一塊直往嘴裡送,輕而易舉運轉於口腔齒頰間,那種草莽氣勢看在眼裡簡直發心崇拜,食物毫不費力在他們的咀嚼中顯得更加美味。

當眼中的英雄好漢遠走後,我也有樣學樣的屈膝盤腿,大口塞肉大嘴吞嚥,一切的美好全走了樣,椅條盤腿不好坐,食物塞嘴不好吃!我問阿公:「為什麼下港師傅吃飯的樣子,可以那麼厲害啊?」阿公笑笑說:「憨孫,不是粗做人的料,那屈勢是學不來的。

穿著阿嬤從大櫃頂拿下來的木屐,走起路來清脆的聲音隨腳跟發出,真新奇的體驗啊!一大票的堂兄弟姊妹,穿梭在果樹叢裡,夏天找芭樂,冬天尋柑橘,竹林裡抓筍龜,堂哥用一根線綁著牠的腳,讓牠飛呀飛就是飛不出我的手掌,等玩膩了堂哥就把筍龜往大灶一丟,烤熟了往嘴裡一送喀啦喀啦的咬直嚷著好吃。堂姊會帶我抓把稻草,跑到牛棚餵牛吃草,那牛大大的眼睛長長的睫毛,舌頭捲起稻草來可真俐落呀!沒事總瞧著牠空著一張嘴,左咀右磨的空嘴嚼舌不斷反芻,哞!像極了還沒吃飽樣。

玩些什麼都好,可阿嬤交代著:母貓生的一窩小貓千萬別帶我去看,是因為生肖的禁忌。偏偏私下堂姊們說:偷偷地去看沒關係,大人不會知道的。躡手躡腳靠近一窩喵喵叫的小貓咪,哇!好可愛哦!以為一切都會神不知鬼不覺,誰知道隔不久阿嬤問了:誰帶我去看了貓咪?我們一群人面面相覷,阿嬤怎會知道呢?原來是因為母貓咬小貓了。阿嬤添來一碗飯,要我把魚咬碎灑在米飯上,端去餵母貓才能化解小貓咪的災難。天啊!就因為我屬虎?只不過偷偷地看了小貓咪幾眼而已,誰相信竟然招惹如此的禍端。沒人責難沒人怪罪,可我真是傷心難過呀,小貓咪呢?真是謝天謝地總算能夠倖免於難,阿嬤說:母貓吃過我的魚飯,小貓咪已經平安無事了;阿嬤和顏安慰著:「不急,等貓咪長大離了窩,愛看多久就看多久。」

對面山有戶住家,周邊的榕樹簡直遮蔭了天地,尤其水圳旁有棵樹幹橫生交錯參天般高大的柚子樹,樹身攀滿了爬藤植物,那古老滄桑樣總教我們迷戀忘返,成群小孩聚集就會貪玩好吃淨撿些冒險刺激事,堂哥拿竹竿用力往樹梢的柚子一頂,柚子順勢撲通一聲掉進圳溝,堂姊們守株待兔順水流裡撈,哇!好大的柚子啊!阿公總縱容慫恿說:「幹嘛偷呢?正大光明的去摘,那柚樹老早就長那兒,根本不是誰家栽種的,喜歡便去摘就說是阿公講的。」

那女主人非常和善平易近人,小小的身子卻襯著一雙極不協調的大眼睛,我們皆稱樹嬸仔,其實,柚子那用偷呢?只要開口一定會有的,就是想不透我們的舉措!記得屋角石磨處總綁著一個伊伊呀呀的大男生,一條繩子就這麼栓住了那男孩的一輩子,只因為他幼時高燒變成智能低弱,永遠呈現一臉扭曲變形的笑容,他的喉間不時發出的低沉音律,縈繞在我耳際縱使至今依舊清晰如昔。人世間的蒼涼何其多,樹嬸仔因哮喘至診間注射緩解,竟一針打下全身發黑結束生命,那戶古樹遮天的人家,從此人去屋空成了廢墟頹垣殘破不堪。

夢裡常遊那片古意盎然的天地,柚子掉落水圳載浮載沉的驚喜,爬滿柚樹枝幹青翠藤蔓的生命力,迎風招展的巨大榕樹似怪獸張狂,隨風搖擺的竹叢雜嘎交互,狗叫聲伴著伊伊呀呀的喉間低鳴,樹嬸仔的大眼在草屋廊下注視著,站在那層層樹幹枝葉伸展擠壓的空地上,玩伴不在歡笑遠去,我竟只剩_傷心滿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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