沙子的家

媽媽，別哭﹗聽我說：好命的人不該掉淚…

昨晚新聞報導，一個月中第二次呈現的滿月稱之為【藍月】即將登場亮相，天象不佳心想大概無緣目睹吧！遛狗時竟隔著厚厚的雲層幾次窺得全貌，當媽媽捎來消息＿大姊轉普通病房之際，不禁忘情望月久久難以平復心的紛雜糾結…；今夜再望夜空，一輪明月無雲遮掩通體透亮更勝昨晚，隔著遙遙的飽滿月色默默祝禱著遠方的大姊╴平安順適…。

兩腳踩踏帶動雙輪運轉，迎著風常不自覺陷進卡踏車的甜蜜回憶…

對於親情我總一廂情願，甚或死心塌地不知變通，亦是從小到大義無反顧的盲點。

天寒驅動心冷，靜自獨處更覺落寞寂寥，灑滿一屋子的空洞、日夜循環似僵凍般的清默，籠罩著出奇抽離的思緒，難得淨空的日子卻幾次莫名躍上心頭“我就這樣過完一生”的疑問？

拆開印章封存的文字，逐次傳閱字字映眼入目，爸您走了留下來的愛卻如此沉重，您親筆交代五個子女均分扣除給媽媽預留份以外的額度，餘下篇幅自述於特定對象的斑斑陳訴，爸爸，我知道這是您搥胸含淚的最後指控，造謠者在場、肇事者在場，爸爸，雖然您生前隱忍未語，可留下的文字已經為您頓下註解，我雖錯愕卻由衷瞭解您用心用情之深哪！

揮不去的沮喪摻雜著絲絲萎靡加掛上片片惘然，終日裡提不起勁，刻意把身軀藏進老爸曾經心愛的外套，藉著暖意包裹起灰濛濛的情緒，潛意識中恍惚地欺騙安慰自己＿爸爸還在；打開之前為老爸錄製給他解悶的mp3，滿滿的國、台、日語老歌，流洩而出的旋律攜我回到幼時與他沉醉聆聽唱盤的歲月裡；還記得只要有人來訪，他總不忘一提＿我的小女兒很會唱歌，常臉泛笑意直鼓吹要我唱上一曲，可我卻一次都不曾如他所願在旁人前獻唱過，那年代有一架自動唱盤機流轉音色是村鄰間極端羨煞的，愛唱歌於是便成了我的專屬娛樂，想來也奇，不會日語國語的稚齡裡，卻能在旋律裡朗朗熟唱時下的流行歌曲，空氣中流蕩著美空雲雀的<愛你入骨>，謝雷的<苦酒滿杯>，洪一峰的<淡水暮色>…那旋律隨時空掠影浮光飄散輕越而來；老爸臥床初期，費心收錄了千餘首舊日老歌，一遍遍細心教他操作要如何尋歌者和曲名，每一首歌都喚回了父女倆昔日的歡愉，每瞧見老人家手握mp3陪著睡進熟悉的曲調中，相信老爸的心定是尋回了幸福的時刻。

那夜電話響起，大嫂說您要回家了，當下我沒哭，心中平靜只有一念＿您終於盼到回家的一刻！茗說：阿公很體貼，讓爸媽白天見他最後一面，選擇晚上離開就是要讓媽媽沒有遺憾吧～待老公深夜從西屯大魚池忙完議事返回，接獲訊息的反應竟跟女兒相近：爸爸很疼我們，撐到子女探望道別才走，就是不忍我們傷心啊！我問：今晚爸爸會到夢中來嗎？老公說：不會，老人家今天已經等著讓我們見到，他應該走得很放心～

再沒回應、再沒互動、再沒影像，喊了五十年的爸爸，如今再沒對象讓我輕聲呼喚，雖然您曾應允我預約了下輩子的父女情，可是爸爸您會喝下孟婆湯忘了約定嗎？

車駛高速公路，晦暗不明的心迎著我的卻是反諷般的清亮日，希望到台北老天別換上一張臉，如同昨日趕變天前去鹿港天后宮參拜，回程烏雲密布接著雨落不止連綿整夜的翻版。

即便那雙手的溫度不再暖和和、不再強而有力，但當我要抽離掌心時，您偏卻十指握緊著把我倆交疊的父女情放置心口處，爸爸，原諒我不能克制強忍的心酸，無法管束傷心淚讓情感徒惹悲涼，眼前的您分明清醒卻似沉睡，附在耳畔低語訴說陳述，您指尖依舊傳來清楚回應，只能在心底不斷不斷無聲吶喊：爸爸，不要離開我！

從來我們的悲喜總是一起哭一起笑，唯有這次我卻不敢當著妳的面流露心底的困頓傷感，車行高速公路幾番提醒自己要約制眼睛不能洩漏情緒（絕不能哭）！

人生苦短，可對妳而言，當青春正盛＿它也曾美好絢麗～

那時候，你還不知道我是誰，叫啥、住哪、多大？只透過聲音串起兩端的距離，因著對談雖不曾謀面卻不陌生，問我：姓名？只回答你：富貴角海邊啥最多？於是放眼皆是的風稜石變成了我的名，而你呢？就因話題下每言及便不離八九的準確率，於是半仙成了封給你的號，爾後交往的五年裡，半仙、石頭就成了口中的你、我。

每當回台北關渡醫院陪陪老爸，專注望著他的嘴型天南地北隨興閒聊，是無奈現況中的另類幸福，雖然氣切後一直無法擺脫依賴機器，但是至少眼前的父親意識清醒情感交流互動依舊，在對話裡讓老人家暫時拋開低盪的情緒波動，是現今探望他唯一的目的與期盼。

新年新希望，如果可以我想再盼您開口自如話家常…，過了元旦又經歷了農曆年，緊接著元宵節來臨在即，多少日子奔馳在高速公路上兩地往返，沮喪的是一切離盼望彷彿遙遙無期，相伴不去的唯有無助纏心。

如果有人問我，最快樂無憂的日子在什麼階段？腦內滿滿充塞的，大半盡是小學歡樂的景象。